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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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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8章

李窈兒春心萌動,喜歡上了雲家最有出息的小公子雲斐,可還沒等她表明心跡,雲家小公子就被城裏新來的胡家茶館老板給迷住了,靨娘受了委托前來一探虛實,卻發現茶館老板是自己在吳明國結識的小狐貍胡四郎,而雲家小公子是個徹頭徹尾的姑娘。

靨娘頓時好奇心也沒了,砸場子的氣勢也不見了,老大爺一樣端著茶慢慢騰騰下了兩盤棋,問過福生跟老赤狐等人近況,出茶館直奔重明司。

“你說雲小公子他、他是個女子?”

重明司廚房,李窈兒瞪大一雙美目,“靨娘姐姐,你確定嗎?”

靨娘指指自己眼睛:“我不會看錯,她身上確確實實是女子的炁,是個生命力很旺盛的姑娘。”

窈兒見她如此篤定,眼神黯淡下來,有些受傷,“我、我喜歡上了一個小娘子?”

鳳儀拍拍她肩,幹活去了。

靨娘想了想,安慰她:“你不是喜歡上一個小娘子,你是喜歡上了小娘子扮成的男子。”

她把窈兒冰涼的手捂在手心暖著,溫聲問道,“現在呢?還喜歡嗎?”

窈兒閉上眼睛,認真回想雲小公子一顰一笑,搖頭:“好奇怪,一旦知道雲小公子其實是雲小娘子,竟真的再也沒有那種怦然心動的感覺了。”

“怪不得那麽多小娘子朝她丟帕子她也不理,上門說親的也都被雲夫人趕了出來,原來如此——”窈兒恍然大悟,繼而又疑惑道,“靨娘姐姐,你說她為什麽要扮做男子啊?”

“這就不知道了,咱們去打聽打聽?”

靨娘咬著下唇,像是個尋找夥伴認同的小娃娃那樣,拉著窈兒的手搖幾下,亮晶晶的星眸忽閃著。

“小道長跟我講過,他說不窺密,不旁狎,不道舊故,不戲色,方為君子也。咱們這樣,算不算窺密啊?”

窈兒一楞,搖頭:“不算不算,靨娘姐姐這是為我排憂解難,何況我們本也不是君子,我們是女子,也不對,我們就不是人,我們是妖啊!”

“如此我便放心了。”靨娘松口氣,從飯筐裏掰了半塊饅頭,自己先啃了一口,然後攬過她肩頭朝外走。

“對嘛,本也不是人,何苦守這人族破規矩,姐姐這就帶你去打聽打聽雲家的事去。”

***

廚房門口有棵大槐樹,深秋時節,葉子寥寥,光禿禿的樹枝上幾只花喜鵲嘰嘰喳喳聊得正熱鬧。

靨娘將半個饅頭掰碎了,往裏面加了青、赤、黃、白、黑五色的炁,招呼喜鵲們來吃,跟幾只鳥頭湊在一起嘀咕,末了揮揮手。

“去吧去吧,一切拜托了。”

花喜鵲們吃了她的饅頭,一個個拍著胸脯喳喳叫著,翅膀一扇劃出五彩微光,四散飛去。

窈兒看著稀罕,撿起地上殘留的饅頭渣聞聞,奇道:“這是我蒸的饅頭,怎的喜鵲吃了這麽有勁兒?”

“是饅頭沒錯,不過我往裏面加了五谷之炁,所以它們格外喜歡。”靨娘笑瞇瞇看著鳥兒遠去,解釋道,“花喜鵲擅打聽,委托它們準沒錯,你且等著,兩三個時辰便會有回音。”

等待的時間有些長,窈兒蒸了鍋豆沙卷,靨娘吃著好吃,決定給小道長送幾個嘗嘗。

她提筆畫了幅畫,先畫了一只小狐貍在倒茶,對面自己咧著嘴笑得很開心,後又添了君莫笑跟白澤琰上去,大家一起笑得很開心。

然後咬著筆桿想了半天,寫了幾句話。

小狐來尋,靨娘開心,喝茶下棋,不亦樂乎。

但這樣還是不夠明白,於是又提筆在遠處添了個小道士,高高興興在吃豆沙卷,字也加了一句:獨樂樂不如眾樂樂。

寫完畫完,靨娘滿意地看了兩遍,將畫疊成個紙鳥,先註入靈炁讓鳥兒飛起來,又拿過裝豆沙卷的食盒給它掛在脖子上,單手結印說了聲去,紙鳥便扇動著翅膀,頭重腳輕地往京城方向飛了。

一個時辰後,這只鳥飛進戒備森嚴的京城重明署議事廳,一溜歪斜紮進正在與眾人議事的丹景神官懷裏,化作一張普普通通的紙,原本掛在鳥脖子上的食盒也跟著翻了,咕嚕嚕滾出幾個喧騰熱乎的豆沙卷。

於是百十號人眼睜睜看著端坐上座的東重明司神官大人先是一楞,接著又了然微笑,笑中帶了幾絲他們從未見過的羞澀跟甜蜜,但羞澀甜蜜在他拿起那種圖文並茂的紙之後便煙消雲散,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天才神官面色極為精彩地變化幾番,終於站起身說了句稍後再議,匆匆拂袖而去。

很快的,一聲清唳響徹雲霄,剛剛從齊州帶了書信回來的青鳥腳還沒落地,就被神官大人塞了封信。

“回齊州。”神官大人命令。

青鳥:???

……

待到日頭偏西,幾只花喜鵲總算飛回來,落在她肩頭爭先恐後嘰嘰喳喳,靨娘聽得頻頻點頭,臉也漸漸嚴肅起來:“嗯嗯,原來如此!唔唔,太過分了!明白明白,人族是這樣的!唉,真是可憐的姑娘。”

她忿忿念叨著,朝一旁什麽也聽不懂的窈兒轉述了喜鵲們打聽來的雲斐的故事。

雲家世代經商,積累了不少財富,只是自古士農工商,雲氏一族衣食豐足之後便生了入仕之心,奈何後人資質平平,鮮有出類拔萃者,但雲家後人從未放棄,他們在等待一個天才,等待一個能帶領雲家平步登雲的領路人。

雲斐就是這個人。

在她之前,父親這一脈已經三代單傳,雲員外年近四十,娶了十房小妾,生了十六個女兒,仍是膝下無子。

所有人都對雲家獨子的位置虎視眈眈,送子觀音廟裏有一半是雲家捐的香火錢,雲夫人在懷著雲斐的時候就已經下定決心,這一胎無論是男是女,只能是雲家獨子。

雲老爺早就給孩子起好了名字,雲斐,斐然的斐。

雲斐天賦卓越,三歲開蒙,過目成誦,七歲馳馬試劍,亦是身手不凡。

人人道他是天縱之才,尊一聲雲小公子,卻從未有人真正走近他。

她生下來就是他,是家中獨子,是雲氏一族的希望,裹緊的束胸跟厚厚的錦袍是她的枷鎖,一生都無法解脫。

父親終日板著臉檢查他的功課,稍有松懈便要罰跪,三伏天烈日下的庭院,冰天雪地裏寒涼刺骨的青石板。

母親永遠盯著他不許旁人靠近,他不能跟別人一起去郊游踏青,不能在外面上茅房,炎炎夏日也要穿挺拓厚實的袍子,高高衣領掩住脖頸。

裙裾飛揚的小娘子們送他香囊跟帕子,他接了一次,被母親用戒尺打的三天無法下床。

所有人都說他是個異類,笑他是不男不女的怪胎,他們在背地裏議論他,遠遠見到他便意味深長地笑。

他不懂自己做錯了什麽,他沒有朋友,只有嚴厲的父親跟總是愁苦嘆息的母親。

他的生活只有功課,要刻苦再刻苦,方能有朝一日登上廟堂,塑雲家之輝煌。

初時他會哭鬧、哀求,會對父親示好,對母親撒嬌,可當一切都無濟於事之後,認清現實的他收起所有情緒,學會了用面無表情來掩飾自己隱隱的絕望。

畢竟他不是背負家族期望的他,而是本就不該出生的她。

縱使飲食嚴格控制,雲斐還是在十七歲生辰這日來了癸水,母親不出意外地又抱著她哭了一場,哭自己命苦,哭命運無情,雲斐被她哭得心煩,自己草草拿幾塊細布墊了,尋了個借口出門去。

他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走,只覺得小腹痛如刀絞,忽的一群女子擠散了他跟隨行的嫲嫲,裹挾著他往一家茶館去。

茶館離家不遠,是新開的,老板是個跟自己差不多年紀的少年,笑起來如三月枝頭明媚的風。

少年給他斟了一碗茶,上好的正山小種,喝下去暖和又熨帖,緩解了小腹的冰冷不適,就像漫天風雪中透進一縷春光,恰恰好映在他身上。

雲斐早就冰封的心突然就有了裂痕,接著便一發不可收拾,層層破碎的冰面下有種子破土發芽,欲欲躍試想要長大。

他又開始慶幸他是她,著了魔一般日日去茶館,只為看一眼春和景明的少年。

她懷了滿腹少女心思,無處可訴,無人可訴。

.

太陽漸漸西沈,喜鵲也回了窩,靨娘講完雲斐的故事,默然許久,悠悠嘆了口氣。

“身為女子卻被當成男子撫養,不能環佩叮當,不能花容雲裳,不能與小姐妹一起玩鬧互訴心事,每日拘在虛假的殼子小心翼翼避開所有人,還背負了全族眾望,想必是極苦悶的吧?”

她說著說著就生了氣,“她那娘親也是個瞎了心的,居然為了保住正室地位犧牲自己親生女兒,讓雲小娘子從出生便失去了一切,這種一眼望到頭的人生是要多絕望?”

“就算天資出眾,就算天縱奇才,一輩子不能做自己,跟行屍走肉有什麽差別?”

靨娘氣得一腳踢飛地上小石子,“女子又如何?女子就不能建功立業光耀門楣了嗎!”

青嵐就是在這會兒尋了來,被迎面飛來的石子嚇了一跳,他閃身躲過,訝然看向正橫眉怒目的靨娘,小心翼翼道:“呃,靨娘子怎麽了?”

李窈兒朝他輕輕搖頭,表示沒什麽事,又斂裾行禮,“鎮妖使大人是來找靨娘姐姐的?”

青嵐嗯了聲:“是有些事情想跟靨娘子商量。”

靨娘正低頭踢石子洩憤,聞言擡頭:“何事?”

“下午時收到急報,說是下面幾個縣陸續有人被怪鳥所傷,據傷者跟目擊者描述,好像是——羅剎鳥。”

青嵐說到這裏頓了下,不確定道,“看軌跡,這怪鳥應是自京城方向飛出,一路奔著齊州城來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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